close

10

 

我是該恨他嗎?

 

我只知道如果不是警察伯伯們把我的身體架住,我想那個人的雙眼早就已經被我挖出來吃掉,那張臉可能也被我的雙拳打個稀巴爛然後丟到地上任由他腐敗發臭了吧。

我的身體像是有使不完的力氣,拚命地在無數個手臂間翻滾,想要努力掙脫出去,我聽不到我口裡罵了些什麼,只覺得這個世界安靜地可以。

因為我的眼睛裡只有那一頭的綠髮以及那手臂上醜陋的紅色刺青,我看著他無所謂的坐在那裡作筆錄,心中的一把火,說甚麼也無法熄滅阿,但是礙於兩旁的

警察們,我只能竭盡力氣的大吼,被堅硬的雙臂架著。

而我的身體被巨大的力量壓制在地上喘息著。

眼睛裡,有熱熱的東西不斷的流出來。

 

明知道這麼做是不對的,但心裡還是會有那麼一些想法。

我好想殺了他!

 

聽白鳥說抓到犯人的時候,我真的是有種莫名奇妙的感覺,不真實。

像是在看一齣鬧劇在我眼前進行著。

我的女朋友被殺了。

而那個殺我女朋友的人就蹺著二郎腿坐在我的面前睥睨的看著我。

但我卻不能對他做任何的報復。

 

待在警局已經過了三個禮拜。

時間過得很緩慢。

等待的時間總是比較長。

到了這一天,卻是看著這個混帳毫無悔恨之心的坐在那裡。

 

放開我!

放開我!

我要殺了他!

殺了他!

 

「警察局我也不是頭一次來了啦,你們這些警察會玩那些把戲我還不清楚嗎?趕快筆錄做一做,我要走人了啦」

憤怒,卻無可奈何,在這個跋扈的青年面前,做筆錄的警察卻像是小弟一樣的被叫囂著。

而我仍舊倒在地上掙扎著。

 

「很高興你可以過來」

「不,不,不...能讓你這樣抬舉我才是我的榮幸,從很久很前就已經聽過你的大名了

「相信你一定可以做到的。」

「放心,我一定會給你一個最好的交代。」

 

白鳥和一個檢察官從辦公室裡面走出來。

被一群警察押在椅子上安撫的我,看著這兩個人從我身邊走過。

坐到那個混帳的面前,不斷地問話,而我在那傢伙的眼裡依舊只是看到囂張跋扈的氣息。

為什麼?

他怎麼可以這麼輕鬆的面對,明明錯的是他,為什麼受罪的卻是我?

光是看到他,就已經足以讓我被怒火燒死。

惡狠狠地,我怒目瞪著他那張可恨的臉,在心裡將我這輩子所知道的所有惡毒的詛咒加諸在他的身上。

現在的我不知道看起來怎樣?

或許像個發狂的瘋狗,在地上亂吠。

只會引來路人厭惡的眼光。

 

她會怎麼想?

在我的心裡突然出現這樣的句子。

不。

我抬頭看著前方,是白鳥

他不知何時走到我的眼前,一雙眼睛銳利的看著我。

 

「她會怎麼想?

我茫然地看著他。

這是我這麼久以來第一看到他的這種表情。

「想想吧。」

他拍拍我的肩膀,然後走回到他原本的位置上繼續他的作業。

我只是靜靜的,靜靜的。

看著在天花板上盤旋的白色鴿子。

世界就這樣安靜下來,我感覺到我的心裡面平靜許多。

但還是有塊很滿很滿的東西,塞在我的心中,壓得我喘不過氣。

 

「介紹一下,這位是偵辦此次案件的檢察官。」

白鳥笑笑地對著那個殺人兇手說著。

而那個人依舊是固我的無視於旁人的存在。

看著那個殺人犯的笑容,對我來說真是個折磨。

噁心!

「我相信他會給這起案件一個滿意的答案的。」

像是刻意加重語氣一般,白鳥降低了說話的音量以及速度,慢慢的說著。

而那個殺人兇手斜眼看著白鳥身旁的那位檢察官,冷冷地笑著。

那個男人,毫無悔意。

「你們這些人,我很清楚,也看過很多次了,嚇不倒我的。我想再過沒多久他們就會過來幫我交保出去了,罪名就隨便你們定吧。哈哈!

「你我都知道,你背後的到底是甚麼樣的力量在支撐你,但很多事情卻不是你所想的那樣,別到時候後悔就來不及了。」

「啐!蠢的是你,警察!

他轉頭看著那個檢察官。

而那個檢察官也回給他一個詭秘的笑容。

11

 

「不不要!我還有老婆小孩,他們需要我

地上傳來陣陣鐵鍊的聲音。

黑暗中,淒厲的呼喊聲不斷。

海港上,一艘艘歸來的漁船停靠在岸邊,港邊的街道上空無一人。

夜晚已不如從前般熱鬧。

充滿了隱藏的危險。

空氣中滿是鹹鹹的海的味道還有鐵的味道。

 

「不要放過我吧我保證不會再犯了我保證

身上滿是血跡的男人,像是被踐踏的螻蟻,在地上扭曲掙扎著。

「你,很行嘛!把我的事情都說給那個死警察!你這個廢物!廢物!廢物!

一下又一下,那個滿是傷痕的人就這樣被卑賤的踹了又踹,踹了又踹,身體已經麻痺到感受不到任何前來的劇痛,只能夠在地上呻吟著。

一個個炸裂的傷口不斷的出現。

 

一頭綠髮的人手上拿著鍊條,一旁的四個跟班也幫他將鐵鍊套上這個男人的身上。

框啷!

他的身體無助地顫抖。

海浪依舊無情地拍打岸邊,濺起一波波的怒吼。

 

他,看著的地上這個無助的男人。

是甚麼時候,自己變成這個樣子。

笑了笑。

雙眼交視,黑暗中這頭綠髮已沒有白日的顯眼,但這雙瞳孔散發出來著殺著卻是更加強烈,他看到的這個人,是幫裡的叛徒!

叛徒該如何處置?嘴上不禁揚起一抹微笑。

地上的血跡因為那個男人身體的蠕動而散成一大片的區塊,海風似乎變的更強了,白色的浪花一陣陣打上岸來,海上停泊的漁船也在上下擺盪著。

些許鹹鹹的海水打到這男人的身上。在他滿是傷口的身上。

像是無數隻的螞蟻在身上奔走。

本已麻痺了的神經被海水澆醒了一般,回復了早該沒有的痛覺。

 

鐵鍊一層層的套上他的身體,血一滴滴地從灰黑色的鏈條縫隙裡流出來,順著旁邊的堤防流到海裡。

海水慢慢的吸取新鮮的血液,在黑夜裡,看不到多餘的紅色,只有無盡的黑。

已經無力再說任何一句話了。

連發出聲音的力氣都已全然消逝。

 

像是個巨繭,被鐵鍊包覆的身軀已經無法再動一分一毫。

灰黑色的鐵鍊冰冷的在黑暗中散發著不祥的氣息,被血染黑的部分像是鏽蝕,牢牢地咬著不放。

在鐵鍊的末端連接著一個停泊用的船錨。

 

「仔細看看,這港口真美阿。」

 

浪越來越急了。

像是等不及要吃掉眼前的食物一般,不斷發出飢餓的怒吼。

 

「放!

 

鐵錨丟到海裡面,長長的鏈條快速地向海裡下墜。

下墜,直至海的深淵。

 

雙眼無神的看著眼前的這個孩子,這個新進的傢伙。

殺雞儆猴?

早該想到的,這個幫裡的規矩,自己在這裏面打滾多年,結果也還是落得這樣的下場。被這個火一般侵蝕的幫派給吞噬。

想起自己手臂上的圖樣,那隻火焰的眼鏡蛇或許就是在吞噬著自己吧。

人才輩出的世界啊

白鳥

對不起

謝謝你

 

岸邊,最後看到的是一雙冰冷的眼神快速的從眼前退離,然後是一片的漆黑。

 

撲通!

 

12

 

!...!...!

規律的節奏從黑暗的角落傳來。

才剛處理完那個叛徒,那幾個少年在在港邊抽菸,被這突來的聲音嚇到。

在一個貨櫃後面走出一個中年男子,身旁站著兩個戴著墨鏡身穿大夾克的黑衣人。

那個人拍著手極為諷刺的笑著。

!

!

!

「做的很好嘛,真是心狠手辣。」

原本坐在岸邊抽菸的幾人呈現警戒狀態。

「我從一開始就躲在這裡看的一清二楚了,真是精采。」

雙手刻意地加大聲音拍著。

黑暗裡響起這規律的旋律。

「你怎麼在這裡檢察官。」綠髮少年冷冷地說著,嘴裡還叼著半根菸。

「不要這麼冷酷嘛,不要忘了,是誰讓你可以在這裡耀虎揚威的,嘿嘿

「我還真沒想到竟然會在那裏遇到你。」

「我才是真的沒想到,你這個小霸王竟然也有進局裡的一天。」

「那是個意外!要不是有那個廢物我還會進去嗎?不過現在也已經清理完畢了,以後絕對不會再有這樣的問題不過他們竟然可以把你送到這個位置,真的是很厲害啊!要不要有你,我早就悶死了。」

「是阿嘿嘿

死小鬼,真的是什麼都不知道阿。

幫裡的規矩看他這種小鬼根本就不懂啊,死到臨頭了都還不知道,嘿嘿

「不過...還是謝謝你啊,如果不是你我可能就真的要蹲牢房一段時間了。」

檢察官的臉變的陰沉。

嘴上的笑容不見。

身旁兩個待命許久的大塊頭也已經準備好了,只等著下令。

「抓!

兩個黑衣人將綠髮少年擒拿下來,不論他怎麼呼喊就只能夠無助的在巨臂底下喘息著。

「幹甚麼!幹麻抓我?

檢察官陰險的臉孔在少年的眼裡變的巨大。

巨大的陰影。

像個抓到犧牲品的惡魔。

不懂!

為什麼,要把我抓起來!

「你現在還不懂啊

冷冷的眼神盯著他驚恐的臉,冷得直打寒顫。

「這就是火幫,你處的環境就是這樣,你以為你做的事情別人不會對你做嗎?別傻了大哥!你是混黑社會的,出來混,總是要還的。一個沒有利用價值的廢物只有處理掉的份,你根本就不是混這行的料,隨隨便便就被別人查出你的藏身之地,你當警察都是傻子啊!如果哪天我們幫內的事情外洩誰來負責?....嘿嘿。你,就是你,只要把你處理掉一切都好辦。」

檢察官病態的傻笑著,斷斷續續

 

一個人被拖到角落。

一聲淒厲的嚎叫。

一陣恐懼的靜寂。

其餘的幾個人只能在黑暗中逃竄。

黑暗裡,幾聲槍響,之後是一連串像下水餃般的水聲,撲通!

夜晚,並不適合散步。

 

13

 

我坐在法院裡觀看這次的審判。

那個原本被交保釋放的殺人犯在昨晚被送回警局,原因是因為昨天晚上他又殺了人,被路過的檢察官以現行犯之名逮捕。

法院裡的空間並不如我想像中的大,反而覺得有些狹小。

法官一臉肅然坐在大廳最醒目的位置,我也看到了桌上那把代表正義的木槌。

已經過了許多日子,心情並不能說是平復,只能算是心死吧。現在不論做得再多都已經沒有必要了,失去的東西再也不可能會回來。

但我還是決定過來看著這場鬧劇結束。

小雪的父母哭的很傷心,現在的我反而有一絲羨慕她,因為她的離去,至少還有人會為她哭泣,如果是我呢?是誰會在我的墓碑前放一朵鮮花?

 

那頭綠髮從我的眼前經過。

他的頭低低的,使的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但看他這個狼狽樣我想也好不到哪裡去。至少已經沒有先前的那股傲氣。

現在才知道後悔已經太遲了啦!

我在心裡面幸災樂禍的大喊著,雖然覺得自己會有這樣的想法,真的是很意外。

從不會去恨一個人的我。

真的恨了。

這個奪走我一切的人,我真的希望他可以快點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法官在廳堂上問了幾個問題,而被告方面的律師也做了相對的回應。

在這一來一往之間的辯論,我都聽不到被告的任何一語。

只是看著雙方律師一來一往的交戰,但被告辯護律師卻也似乎對這個雇主興致缺缺,只是有一句沒一句的官腔回答。

這場辯論就像是一場表演賽,草草結束。

最後定案的結果是:

死刑。

 

整場審判結束之後,大家像是早已預知結果一樣,一點意外的驚喜都沒有,安安靜靜的離席,只剩下我木然的坐在位置上。

就這麼簡單?

一切就這樣結束了。

綠髮少年回過身,頭還是低低的,慢慢的往我身後的大門走去。

在快到我的位置的時候,他將頭抬了起來看了看我。

在那抬頭的一瞬間,我注意到一個令人作噁的畫面,因為先前他的臉一直沒有抬起來以至於我沒有看清楚他的五官。

滿臉的傷痕,像是被尖銳的物品劃傷的,最可怕的是那一團血肉模糊的肉泥,以及發紫的組織,他的面部以下全是一片腐肉,以及胡亂纏上的針線。

他的嘴。

被縫起來了。

 

他的那個眼神,很熟悉

是那時甦醒時我看到小雪的那個眼神我一輩子都忘不了。

看著那雙眼,我連對他生氣的力量都沒有。

 

14

 

「這是怎麼回事怎麼一送回警局就變成這個樣子?

白色的鴿子站在白鳥的肩膀上不安分的動著。

「報告是檢察官送他回來的,說那個時候他剛殺完人就被路過的黑道角頭弄成這個樣子。」

「這是甚麼詭異的情況阿還有那個審判又是怎麼一回事,這麼快就有結果了,還是死刑?

「那已經不是我們的職掌範圍了。」

「我知道

「那個孩子還好吧。」

「在監獄裡面」

「恩明天,把他的家人找來吧,至少在最後一次看看他們的兒子。」

在少年刑事組待久了,還是會有些難過,有些人還是只能走上不歸路阿。

白鳥,你真是無能!

他只是在心裡面不斷的自責著自己,與往常一樣。

 

白鳥走到局裡的一個休息裡面,找了一個沙發坐了下來。

表情極為疲累。

「宗穎,明天我要去看他,要不要一起去?我知道你對他的感覺,所以我並不會勉強你,要去不去隨便你。」

「我去。」

 

少年監獄在最近已經變質的非常嚴重。

過去的短暫拘留到現在幾乎就是個刑場,以前原本是希望可以讓那些人有改過的機會,原因不過就是因為他們還年輕,應該給他們一個機會重新來過。

但最近。

這裡跟地獄真的是沒有什麼兩樣。

 

白鳥到了這裡,看了看以前熟悉的地方,現在都覺得陌生了。

這裡的少年每個眼神空洞的看著他從一間間的鐵閘門經過,這些人真的是正值青春年華的孩子嗎,說是一群行屍走肉或許還比較貼切一點。

 

長長的迴廊傳來兩個腳步聲。

白色的鴿子在這兩個人的頭上盤旋。

而我就跟在一旁,偷偷看了那個人一眼,一頭長長的綠髮,現在已經被理成小平頭,但還是可以看到頭髮殘留下來的一丁點綠色。

低垂的臉龐,看不到先前見到他的那種欠打的表情。

這是他嗎?

那個殺人犯。

連讓我恨都提不起勁。

 

透明的隔音玻璃前,我看見對面的椅子上坐著一個老婦人。

他只是冷冷的看著她。

走到前面的椅子坐下,不說一語。

老婦人透過前面的麥克風和他對話,我這才知道她是他的母親。

 

白鳥只是站在旁邊安靜的聽著老婦人的話。

而我也只是站在一旁。

思緒很混亂,我看著眼前這個狼狽的人,這就是我要的嗎?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老婦人口裡說著的大多是這個人小時候的事情,原來他早在國中的時候就已經逃家跑到外面當小混混了,儘管家裡並不貧窮甚至算是寬裕,但他還是不想受別人的拘束,只想逃離。而從小就被慣壞的他,又總是認為只要是他想要的東西別人就一定要給他,這也是他這麼久以來到處去搶去偷的原因,反正只要得到他想要的,管他是甚麼樣的方式。

老婦人邊說邊哭著,話語都快被自己的淚水淹沒。

而那個人還是不說一語,只是像看著陌生人一樣的看著眼前的「母親」。

話題從小時候的事情一直到他離開家裡的那些日子,不斷的縈繞在她一直相信他會再回到家裡,也很希望他可以回到家裡。

而這人卻像是木頭一樣,看著淚流滿面的母親而不為所動,毫無表情。

過來之前,白鳥給他戴上口罩,說是不希望讓別人看到他現在的這個樣子,怕嚇壞人,所以暫時戴著口罩遮著。

他,無法再說任何一句話了,但他的眼神卻仍然如此的空洞,像是個沒有靈魂的軀幹。

「對不起

老婦人的淚水傾覆了,她不斷的磕頭撞著桌子。

「對不起對不起

一聲聲。

從麥克風的那端傳來。

老婦人哭了。

不斷的道歉,道歉。

 

而那個人。

眼角,淚水不再停下。

 

「對不起我沒把你教好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風之全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