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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冰冷的房間,細長的規格,長的看不到房子的盡頭,有的只是無聲的白。
五百公尺。
素未謀面的中年男子蒙著眼,被綑綁在房間長廊的遠處。
砰!
子彈快速地穿過他的眉心,從後腦門炸出一地的腦漿。
一千公尺。
一個小孩,綁在遠方那裏。
砰!
一聲槍響。
一命嗚呼。
一千五百公尺。
好熟悉的臉,那張滿是皺紋的臉,還有滿頭的白髮。
是媽媽。
砰!
槍聲迴盪在耳際鳴鳴作響,迴盪。
二千公尺。
手指間的肌肉僵硬,輕輕的扣下第一道保險,發出清脆的喀一聲。
試著調整紊亂的呼吸。
深吸一口氣。
不自覺的扣下板機,子彈輕易地穿過槍管跑出槍口,帶著螺旋狀的氣流呈現細長拋物線的軌跡向著前方的目標。
一個女人,蒙著面。
子彈鑽進她的眉心之間,炙熱將周圍的肌膚燒黑,子彈在腦袋裡胡亂打轉一周之後從後腦門鑽出,掏空裡面的所有東西,炸出,一地的鮮血。
板機上的手指冰冷,那人是…
曾被我稱為老婆的女人。
「老劉!老劉!」
黑色模糊泛著白光,眼前的景象漸漸清晰起來。
「都什麼時候了還在睡」
老劉睡眼惺忪地從太師椅上爬起,伸一個懶腰。
看到杰的撲克臉就在自己的眼前。
「挖靠!你怎麼會在這裡啊。」
「有大事啦,剛趕過來結果看到你竟然坐在椅子上睡著了,還大吼大叫的,做惡夢喔」杰笑著。
「也沒什麼,我們這行的多少都會有這種毛病。」
幾十年來都會被噩夢纏身的詛咒。
「署長他下令了,要準備清理清理」
老劉茫然的看著杰。
「清理什麼阿,打掃家裡喔」
「你是還沒睡醒嗎?警察要開幹了,終於準備和他們大幹一場,天啊!我等這天不知道等多久了。」
杰興奮地大吼。
「這樣只是增加更多無謂的傷亡罷了,根本於事無補。」
老劉冷冷地說著。
「這次我們的首要目標是龍門,你看夠不夠力。」
「要抓金大老?都抓那麼多年了還不是抓不到,省省力氣吧」
老劉不屑的搖搖手。
「這次我決定要用暗的,看署長那個樣子,好像對我們的小殺手很有意思」
對於掃黑的行動,杰總是特別起勁。
「上次不是就跟他談過了嗎?人家不要就別勉強他了,讓他享受一下當個平常人就好了不是嗎,我們已經做錯一次了,我不想再犯同樣的錯誤第二次。」
「可是我覺得這樣真的是很棒!如果真的可以把龍門幫老大幹掉,我想國家就萬事太平了」
「你想太多了,也不想想斧頭幫垮掉之後的下場,這社會是一環接著一環的,只要破壞其中一塊,之後會發生甚麼事也不是我們可以控制的。」
老劉揉了揉太陽穴,剛剛的惡夢還在腦海裡縈繞不去,心悸的很。
當情報人員這麼久了,都快退休了,實在不想在淌這種渾水,更不想把那孩子也拖進來。
「現在局勢很亂,社會上到處都是黑道的影子,我們是鬥不過的,既然如此,就隨他去吧」
杰看著老劉一眼,滿臉脹紅直冒青筯。
「我就是要幹!別忘了我是警察,雖然你跟我不一樣,但好歹你也是這個國家的一份子,國家待你不薄吧,總該為國家做點事情吧!」
國家待我不薄?
噩夢又在腦海裡閃去。
「要怎麼做隨便你,但那孩子是我找到的,他都說要休息了,就別煩他了,你也是曾當過父親的人,應該懂。」
「是嗎,那就算了,我再去找其他人吧」
老劉沉思了一下,念頭一轉。
「你聽過南區那邊的戰鬥王嗎?」
杰眉毛一動。
「那個被稱作『年輕的杰』的小鬼吧,怎麼了」
「他把火幫的走私毒品的倉庫炸了,就他一個人帶著兩員刑警,就衝向火幫的火線裡,這簡直和當年的你沒甚麼兩樣嘛,都是些沒大腦的笨蛋」
杰大笑著。
「看來終於有人可以接下我的衣缽了,哈哈!」
老劉只是不解地搖了搖頭。
最近的情勢仍舊以龍門幫為首,其餘四下幫派仍然在背地裡活動著,舉凡政界經界各流人士都可以看到他們的影子,現在整個社會已經漸漸習慣這種夜晚不出門的模式,就算是在大白天,也不會再討論任何與幫派活動有關的事情,報章雜誌更是盡是一些雞毛蒜皮的新聞,所有關於另一個社會所做的事情,都在表面上消失無蹤。大家都很有默契地規避不談。
長久的惡勢力蹂躪,沉默的大眾也有許多選擇加入某個幫派當金主,為的是讓自己可以有被保護的機會,但大多的下場都還是悽慘。
大家都不再討論的事情,並不代表真就這樣消失不見了。
最近警政署署長在公開的發表言論中,揭開了這個社會的瘡疤。
「現在請聽我的施政報告。林幫:50,風幫:0,山幫:139,火幫:1000。以上是龍門幫底下分枝的四大幫派,而那些數字,是他們最近犯下的殺人案件,更不用說那些沒有被發現的部分,最近警方也已全力搜捕到百餘人幫派分子,大多是未成年的年輕人,而那些大老級的角頭一個也沒有入獄過,即使被捕也都是交保草草結束。現在的社會上警力資源嚴重不足,有些警局被炸毀,配槍被偷,甚至還有警員在火拚中意外中彈身亡。這是我們國家的問題,一個很令人頭疼的國家級問題,國家本身卻沒有給我們任何的援助,只是冷眼旁觀,我希望上面的那些人可以醒醒。」
突然,警政署長沉默一下,像是思索什麼。
「你們上面的那些人,我不知道有誰和他們有關係,但只要我當一天的警察,我就會用我的職掌做我該做的事情,就不要被我揪到,絕對讓你受到應得的懲罰。」
終於豁出去了。
「現在警方正式和那些人宣戰,黑白勢不兩立!」
杰和老劉說完署長的那番話之後點了一根菸。
白煙繚繞著小小的屋子裡。
「他真的說了?」
「說了。」
「真要幹?」
「幹。」
老劉揉著太陽穴,這老朋友真讓他頭疼。
「同學,我會幫你們的」
老劉起身。
同學阿,大家一起進去警校的,結果出來的世界卻是如此不同。
老劉想起自己年輕時的意氣風發,走進大門的那一刻。
卻沒想到在不久之後,因為長官賞識,所以直接被調到國安局情報組。
秘密情報組。一個不曾有過的名稱。
一開始以為只是一個普通的單位,直到受訓練的時候才知道,事情根本就不是那些人說的那樣。
從拿起槍的開始,就是一連串的鐵銹味伴隨而來。
從一開始的槍擊訓練,學會各式各樣的武器,解開一次又一次難解的密碼。
他很清楚,自己是這裡面最優秀的,所以也盡全力的學習希望可以有一天一展長才,但手裡的槍卻是在不自禁的發抖。
「快扣下板機啊!」
好吵,耳朵旁邊站著的教官。
「扣下板機,不要猶豫了!」
身旁一堆吵鬧的聲音,還有一旁的計時器,上頭裝著時間一到就會自動射出子彈的裝置,而槍管正朝著我。
在我前方的是我的室友,他全身傷痕累累,被別人用床單綑綁起來,嘴也被塞上麻布,發不出聲音。我看著他的眼神,像是在對我乞憐。
計數器的秒針,滴滴答答。
滴滴答答
滴滴答答
我聽到第一道保險打開的聲音,手指不自覺的,扣下。
地上滿是鮮血。
而我的手抖得連槍都拿不穩。
「很好」一旁的教官拍了拍我的肩膀。
地上的一團血肉模糊被胡亂地清理打包之後就用水沖掉血漬,簡單的清掃完畢,像是什麼也沒發生過,依舊是白。
長長的射擊室,長長的,沒有盡頭。
只有通往死亡的道路。
二公尺處,一個滿身鮮血的女人。
面罩掉了下來,那雙眼睛看著,看著。
「從今天起,你已經正式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
我接下屬於我的配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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