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沒想到你會來我們這種地方啊。」

夜晚,城市霓虹喧嘩,角落的秘密處所,在全世界都睡著的時刻,撒野。

酒吧裡燈紅酒綠,為夜晚的寧靜加上狂野的噪音。

一個留著雜亂劉海的男子,身上穿著一件黑色皮夾克,戴著裝有金屬指虎的黑色棉質手套,深色牛仔褲。在這裡面,如同在這裡的所有人,找個容身之地,然後坐下,如此簡單而已。

手中的調酒一層一層的,透著舞台上閃爍的彩色光點。

空氣裡瀰漫著野性的狂野,勁歌舞池裡的男男女女,都在這裡拋棄白日僅存的理性,瘋狂的渴望,放縱。

嘴裡面香氣蔓延,將所有的色澤一次飲盡,一反一般人一小口一小口的品嘗調酒,無視於下肚之後的熱覺以及那強烈的酒勁,大口的讓這帶有些許甜味的烈酒進到胃袋裡,然後沉重的呼出一口的酒氣。

「大哥,再一杯。換血腥瑪麗。」

這人喝完十杯調酒卻還是這樣臉不紅氣喘的,像是喝著完全沒有酒精成分的飲料。酒保繼續調著客人點的酒,上上下下的瓶瓶罐罐在空中飛舞,這是技術絕對的純熟才能夠達到的境界,準確地將每一種酒放到各式各樣的小酒杯裡,再熟練的將它們放在一起,成為濃烈誘人的酒。

這人是這裡的常客,每次來都必點二十杯調酒,喝完之後就走人。

今天,他在等人,等一個在他生命中一直不願意再見到的人,一個跟他生命早已分道揚鑣的人,只是有一種預感,那個人會在今天進來這個他最討厭的地方

「你還是在這種地方啊。」

一個身穿白色西裝的紳士站在吧台旁邊,戴著白色的帽子將他的臉遮住,像是深怕被發現自己的身分似的,儘管在這種地方這種考慮根本就是多餘的。

「我,跟你不一樣。」

「如果不是有事情警告你,我根本懶得來這種地方。」

「啐!有什麼事情會讓我害怕,還需要你特地過來警告我?

那人露出不屑的表情,把玩著手中剛上桌的血腥瑪莉。

「我們老大的東西不見了,這件事你知道嗎?

「什麼東西?

白色西裝的人沉默不語,只是冷冷地看著那杯紅色的血腥瑪莉。

那人停止玩弄手中的調酒,睜大著眼看著前方,瞳孔縮小。

「不會吧

「我們老大身上還會有什麼重要的東西,就只有那個

黑色的陰影像是翅膀,蓋在這五光十色的地方,連聲音,都開始沉默。

 

 

刑事組辦公室。

 

「愚蠢的人們阿,我將在這裡為你們畫下句點。而你們將感謝我,帶著你們走向天堂之路。

一個禮拜後,我將會在這座城市,為你們綻放煙火。

如果你們夠格看的到了話。」

 

「這是什麼東西啊?

子晴邊喝著剛泡好的咖啡邊說著。

一大早,報紙上就刊登下這段話,並且在後面寫上一個數字。

七百萬。

「組裡在今天早上也收到一封信,和上面寫的一模一樣,看來應該是恐嚇信吧。」

小胖坐在一旁,也是在看著報紙,這幾乎已經是辦公室裡面所有的人一大早必備的功課了,在這個時代想要知道社會上發生什麼事情,除了網路之外,報紙是最好的選擇。

「一開口就說要七百萬,會不會太貪心了,還特別寄到我們這裡來

「應該說是所有的警政部門都收到了,連我們區裡面的警察局都在門口發現這封信。」

小胖將所有有收到信件的單位名單交給子晴。

「這不會是詐騙吧。」

「希望只是這樣,而且他也沒標明犯案地點以及時間,這樣我們根本不知道他到底想要做什麼,而且直接挑釁我們,也太囂張了。」

「哎呀!麻煩死了,我不管啦,昨天又被師父搞得快累死了。」

子晴從抽屜裏面拿出他的抱枕。

「學長你又要睡了喔。」

一個細緻的聲音從旁邊傳來。

子晴微睜著眼。

「我很累了,別煩我。」

韓柳吟笑瞇瞇地看著子晴,儘管對方完全不想理她。

 

那時候看到的人是她嗎?她在那裡幹嘛?

想著想著,就沉沉的頓入夢鄉。

 

「小胖學長,你跟子晴學長感情好像很好喔。」

韓柳吟笑著幫小胖倒一杯咖啡。

「當然阿,我剛進警校的時候都是他在照顧我,現在又是同事,認識這麼多年了,感情就跟親兄弟沒有兩樣。」

「那學長他家裡有什麼人你都知道囉。」

「你問這個幹嘛?

「沒有啦。」

韓柳吟狡猾地笑了一下。

「他家,就只有他和他師父還有師母三個人而已。」

「師父師母?

「詳細情形我是不知道啦,不他都叫他『師父』。」

「沒有爸媽嗎?

「從來也沒有聽他說關於父母的事情,不過既然他不想說,我也不會問他什麼,我想他也有一些不想讓別人知道的事情吧。你不要看他那樣,在這辦公室裡的很多人,都曾經被他救過一命呢。」

「救過一命?

「對阿那個時候我們都才當上警官沒有多久。」

小胖端起咖啡,開始說起那個已經說過上百次的故事。

 

十年前,那時的我,懵懂無知。

那年,恍如噩夢,是那個人出現的時候。

那個變態。

歷年來最慘絕人寰的連續殺人案件,多起分屍、焚屍等殘忍的行徑,那可以說是我們警界有史以來遇過最大宗的刑事案件。

有一天,我們發現兇手躲在一棟公寓裡面。一群弟兄手裡拿著槍,一個個的突入,順利的將他制伏,一旁還有三個被綁架的人質,那三個人的身上有許多被刀子劃過的痕跡,似乎已經被這樣折磨好幾天了。

一切似乎是這樣的順利。

「嘻嘻嘻

那個連續殺人犯被我用擒拿術制伏在地上動彈不得,嘴裡卻開始發出笑聲,是笑聲吧,那種可怕的沙啞聲音

「你這傢伙!殺了那麼多人還笑得出來啊。」

子晴用腳踢了那個人的臉。

「學長,你這樣不行的啦他已經被制伏了,你還踢他小心反而被告。」

「啐!當警察還怕這種事情就不用當了。」

結果他反而氣憤地又多踢了那個殺人犯一腳,那人的鼻子裡流出濃稠的血液,嘴裡卻發出比剛才更加清晰的笑聲。

子晴不屑的看了他一眼,回頭去幫那些人質鬆綁。

「你們都來了...都來了都來了你們都來看我棒的傑作了嘻嘻嘻我最偉大的最後作品嘻嘻嘻哈哈哈!

 

瘋子。

資料顯示這人以前是個畫家,但自己的畫作並不受人欣賞,使得自己三餐都有問題,只能窮困潦倒的四處借錢。但他還是堅持要繼續作畫。

因為不滿妻子的離婚而挾怨報復,將妻子連同自己年幼的兒子一同殺死,最後把屍體分作數塊丟進焚化爐裡燒掉。

被發現的時候,他就坐在發熱的焚化爐旁傻笑著。

在被警察逮捕上車後,突然消失,從此行蹤不明。

抓走他的兩個警察,行蹤不明。

最近突然發生的數起凶殺案,經過多次跟蹤調查,才終於將此人的身分調查出來,看到這人弱小的身體實在是讓人想不到竟然是個病態的殺人魔。

但若要說是個瘋子卻是綽綽有餘。

被制伏在地上,一隻手被我使勁的抓著,嘴裡卻不斷發出奇怪的聲音,像是小孩子一樣用口水吐著泡泡,不時地發出瘋子一樣的笑聲,有時又像是哭聲。

 

這是我畢業後一年就接到的棘手工作,還是子晴學長硬要我跟過去的。

「這是讓你變成真正的警察。」

他是這樣說的。

 

「那個犯人後來就被送去關了嗎?

韓柳吟雙眼注視著小胖。

「不,事情沒有那麼簡單。」

「發生什麼事情了嗎?

 

那人在身上裝了定時炸彈,在肚子裡。

時間剩下二分鐘。

 

「哈哈哈!...你們誰也別想抓我走...誰也別想...別想毀了我最棒的傑作我最偉大的作品嘻嘻嘻

 

「快把人質帶走!

子晴大吼。

 

我們將沉重的人質搬起。

他們的雙腿都被鋸斷,這可怕的瘋子用鐵絲將傷口纏住才讓他們沒有因為失血過多而死,而第一次出任務的我,看到那個發黑發紫腫大的傷口,內心一陣作噁。

所有的弟兄都在同時間離開這個樓層。

階梯好長,一階一階的。我們不斷的向下行走,長長的迴廊像是蝸牛的漩渦,而我就在那個漩渦裡面旋轉,繞著繞著,好像自己再也跑不出去。

時間在緊張的時刻都將會變得特別緩慢,一秒鐘會有如一年那般的長。

跟時間賽跑原來就是那種感覺。自己的動作像是慢動作播放一樣,但不能倒轉,只能拚命的向前走。

背上那人的重量很重,儘管已經少了雙腿的重量。

我在那壞死的傷口裡聞到噁心的臭味,原來腐敗,就是這種味道。

兄弟們全部都在拚命地和時間搏鬥,二分鐘,這裡是六樓。

來得及。

 

來、得、及。

 

「學長呢?

到了一樓我們遠離那棟建築,也通知周圍的民眾趕快遠離。

但等到我們安頓好了之後,卻發現子晴學長根本沒有下來,他還在上面!

 

!

!

!

!

!

 

火焰絢爛的像是煙火,將整棟公寓吞噬,連同兩旁的房屋都遭殃。

燃燒後產生的黑色煙幕,將天上的陽光擋了大半。

 

「學

 

火焰裡有一團黑影,搖搖晃晃的。

不知道是年代久遠還是我將我的記憶加以想像,但當時的我,看到子晴學長用手,撥開了火焰,肩上扛著那個殺人犯。

火焰刺眼的開出一條路讓他走了出來。

「子晴你沒事吧?

「你幹嘛還把他救出來?

「這個殺人犯,子晴你幹嘛

在場的所有人都希望這個殺人犯就這樣死在火堆裡最好,連同我,也是。

子晴學長不應該為了這個人而失去生命的。

 

在子晴的身上有著許多燒傷的痕跡,身體看起來是用意志力硬撐出來的,那個犯人的肚皮上流著血,看來是因為子晴將炸彈取出才讓他沒有粉身碎骨。

「學長你幹嘛要救他,你差點因為他死掉了。」

我流著遲來的眼淚大吼。

「子晴阿,幹嘛為了一個殺人犯,還差點死在裡面,人質都救出來了。」

「最要緊的還是保住自己的小命啊,子晴

「這種危險的事情不應該做!你是笨蛋啊!

 

當時的大家,都認為子晴學長不應該把這人救出來,大家都認為自己的性命比較重要,一個殺人犯本來就死有餘辜,根本沒有救的必要。

沒有救殺人犯的必要。

沒有必要為了一個人,連自己的命都丟了。

 

「是阿...我的確是沒有必要為了一個人丟了小命我是警察。」

他搖搖晃晃地將肩上的人放在地上,顫抖地從懷裡拿出警徽,那是我們每個人都有的東西。

「我要保護所有需要我的人,現在的他,是傷患。」

 

那天,子晴學長救了我們。

救了失去榮耀與責任的我們。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風之全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