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的落腳之地

3

「這些茶罐怎麼永遠都這麼多啊!嗯……這是什麼?好香阿，管他的先收起來再說。」趙兩二開心的把那些瓶瓶罐罐放到懷裡。「趁他不在多喝他個幾罐!反正放著也是浪費，嘿嘿……這次就一次給他拿個夠!」

猥瑣的身影在茗茶暗坊的茶室裡，臉皮超厚的趙兩二見到那些高級茶罐不客氣地拿了好幾罐。反正放著也是等發霉。

那些茶罐像是永遠也拿不完似的，不管他如何地翻找新的茶罐，在茶罐的後面永遠都還有一個茶罐在等著他。這些玲瑯滿目的罐子竟然不論怎拿都是拿到同一種!

「這些罐子怎麼好像永遠都拿不完阿，而且怎麼拿都是這幾種，都沒有別的嗎?他這到底是按照怎樣的順序在排列的，怎麼看起來亂七八糟，那幹嘛還每次都要把它整理好?」從那茶罐山裡，趙兩二已經拿出不下幾十罐的茶罐了，但他卻慢慢的發現那些被拿出來的茶罐似乎都是同樣的幾種，可是卻又分別是從不同的位置給拿出來的，怪異的是，自從拿出幾十罐之後，就沒有再出現新的茶罐，甚至不知道為什麼，擺在自己眼前的茶罐種類不知不覺越變越少，而數量卻維持不變。「這些東西怎麼好像被換過了，怎麼變成同一種茶葉了，我記得剛剛拿出好幾種了啊?」

他抬頭看著整齊排列的茶罐包裝。

很多種類，但當他開始拿出那些茶罐的時候，卻又變成單一一種。

這次是趙兩二偷拿最多的一次，之前頂多只是從那一堆裡面拿出一點點品嘗一下，但因為這次知道天辰嵐不在，便以幫忙看管的名義留下，想要一次品嘗那些極品茗茶。

「真是奇怪了，之前還不會這樣，難道是他早就想到我會過來偷這些茶葉，所以讓我沒辦法拿走?」仔細想一想，不可能，因為一開始拿的時候的確是有許多種類的茶罐被他拿出來，如果他一開始就全部抱走那也是大豐收了，只是不知道為什麼，現在不論怎麼拿取，出來都是同一種，拿得越多，連自己之前所拿的也都不見了，可是抬頭看著架上卻還是有許多種茶罐靜靜地待在那裡。

試過幾次之後，趙兩二只能放棄。

「這些都只是普通的茶葉，根本就沒有什麼特別的!」趙兩二看見自己面前地茶罐全部變成劣質品，氣憤地將那些一一的擺放回去，眼前再度成為一堵茶罐堆成的牆。「把那些放回去之後，又變回原來的樣子了，看見那麼多種類的稀有茶種結果卻喝不到……」雖然慾望不斷驅使，但趙兩二也只能夠呆愣愣地望著架子發呆。

「奇怪……這些東西的擺法好像在那裡看過……」

那些茶罐種類繁多，但看久了之後，趙兩二卻慢慢地看出某種端倪。

他開始慢慢地將那些茶罐拿出來，從一開始的數多種類，漸漸地變成單純幾種，一直到全部的茶罐都變成同一種類。

最後再把所有茶罐放回去，一切又回復成原來的樣子。

「這是奇門遁甲!」趙兩二興奮地大叫。

那些看似凌亂擺放的茶罐原來都是有目的的，趙兩二開始摸索這個詭異的陣法，試圖去破解。像是一個數學家遇到數學題目便興奮地想要求得答案。

他從小就被迫學習這些他認為沒有用的垃圾，成天背在身上黃色破舊的袋子裡面裝滿了符錄，那些是他從小到大所有的精華，也是他唯一的資產。雖然學了一身法術，但他大多數的時候依舊只是招搖撞騙，為求溫飽不擇手段。騙吃騙喝的江湖術士在社會上的地位，也不過是個垃圾。但過了這麼多年，早就習慣了這種亂七八糟的生活。

雖然生活難過，但他卻是堅信著這世界還是會發生有趣的事情。

在他父親將死之際留給了他一句話，使得他終身奉為圭臬，也是這些年來支持著他活下去的力量。

「對不起……我只留給你這些……如果你母親還在就好了……」他顫抖的手緊抓著一張黃色的符紙。

雖然不過三四十歲的年紀卻早已滿頭白髮的男子，躺在報紙上奄奄一息。此時是寒冬，四周吹著冷風。

但在公園的角落裡，兩個人身上只穿著單薄的衣物。

一個男人，一個男孩。

男人躺在鋪著報紙的冰冷的公園地上，小孩跪坐在一旁聆聽著父親最後的教誨，他深深地知道，這將會是他們父子倆最後一次的對話。

這寒冷的天氣，連淚水都給凍結了。

「孩子……」他摸著男孩的頭。

男孩兩隻眼睛圓睜睜的看著父親最後的模樣，深怕一眨眼就給跑掉了。

「我們的血脈就是窮……這是詛咒……」

每說完幾個字，男人就痛苦的喘息著，像是努力想把所有的文字都給擠出來。

「但你……別恨……別怨恨任何人……」

他顫抖地將符紙攤開，用手指在上面，一筆一畫的寫下最後的一張符錄。

黃色紙上沒有任何符號或圖樣，但男人還是用他乾瘦的手指在上面奮力地寫著。男孩安靜地看著男人最後的表演，那手指緩慢但有力的一筆一畫，男孩都深深地記在心裡，那是他從未看過的符文。

「這世界，比你所想的都還要來的大，與其痛苦漫無目的地活著，不如快樂的活下去，只要活下去，一定可以遇到讓你開懷大笑的事情!」

最後，所有的力氣都在這一句話裡發洩一盡。

之後僅剩的乾啞的笑聲，漸漸被冷風蓋過。

然後靜寂。

男孩呆愣愣地看著男人安詳的離去，帶著誇張的笑容。

「爸……不論如何，我都會活下去……」

淚水不住地流下。

黃色的符紙在最後一刻自燃。

熊熊火光之中，映照出一幕幕的畫面，是這男人的一生快樂的每一時刻。

與妻子相遇、學會新的法術、孩子的新生……

這些是這男人一生中最重要的資產。

這是這男人留給他深愛的孩子最後的話語。

「這東西我以前只是在書上看過，沒想到還真的有人把它拿來用，這次真的是大開眼界了……」趙兩二認真地看著眼前的難題。「奇門遁甲……嘻嘻……看我把它破了，看看到底是藏了甚麼東西在裡面!」

趙兩二飛快地從架上拿下許多茶罐，又不斷地放上去，如此反覆地將茶罐放上又放下，在他面前的茶罐也漸漸增多，從一開始保持著一定的數量，漸漸地越疊越多。他依照著記憶中的破陣之法，加上自己眼前所見些微差異做出調整，按照一定的規律將茶罐拿下。

是數種不同種類的茶罐。

如此反覆個幾百次之後，趙兩二的面前已經疊了一座小山。

而原本放茶罐的架上則只剩下最後一罐。

那是一個貼著黃色符錄的罐子，外面用紅線緊緊地捆著，從外觀看來已經非常老舊了，上面滿是灰塵，符紙也已經有多處毀損。

趙兩二慢慢地將那個罐子從架子上面拿下來。

「這東西看起來好破舊阿，不知道嵐那傢伙藏這個東西要幹什麼?」他仔細的看著符紙上的文字，試著去辨認其功用。

「這……這是……」

「趙兩二你在幹嘛，又再偷東西啦!」一陣輕柔的笑聲從房外傳來。

趙兩二被後方突如其來的聲音嚇得轉身過去，手裡還抱著那個茶罐，此時正準備打開它。

一盤剛洗好的茶具應聲落地，發出清脆的碎裂聲。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這個……」趙兩二慌張地將手裡的茶罐向前，想將茶罐回給他。

剛洗好茶具的羽蝶從房外聽見裡面的聲音，便走進來看了一下，剛好看到趙兩二拿起茶罐的那一瞬間。

羽蝶驚恐地望著趙兩二手裡的茶罐不說一語。

他從來沒有看過這個氣質美女出現如此巨大的反應，緊張得不知如何是好。

「還給妳啦……我不會再犯了……真的!」說完用力地擠出微笑示好。

他向羽蝶的方向又更加靠近一點，手裡的茶罐一晃一晃的。

一陣刺耳的尖叫聲傳來，像是見到什麼可怕的東西。

趙兩二的手顫地一下，手裡的茶罐沒有拿穩給掉了下去。

「糟糕!」他驚呼。

一雙纖細潔白的手捧著那個即將落至地面粉碎的茶罐，那優雅的身影靜靜的到來，如風一般，輕輕的，靜靜的，卻又是如此迅速。

「誰叫你碰的?」一聲冰冷的問候。

冷峻的雙眼瞪著趙兩二直打哆嗦，他從未見過如此的眼神，那是殺意。

一種不怒而威的殺意。

他顫抖地看著，大氣都不敢一出，深怕一不小心就給這間茶坊的主人給抹殺掉。

天辰嵐。

原本少有情緒的天辰嵐，此時發出極大的怒氣，那是種殺意。

「我……我不是故意的……饒了我吧……」趙兩二不住地顫抖，鼓起勇氣終於擠出這一段話。

天辰嵐無視於趙兩二，快速的將茶罐歸回原位，那個特殊的茶罐也隱沒在原本的茶罐堆裡頭。他逕自走到羽蝶身旁，用手輕輕地撫著她的髮梢，安撫她的情緒，並溫柔的在她的耳邊說了幾句話。這深刻的溫柔也是趙兩二從未見過的，此時的他才深深知道，眼前的這個男人有著許多情感，只是平常的他，從未顯露出來。

他不了解天辰嵐。

這人擁有著青年的容貌，實際的年歲與外貌有著極大的落差，平日看似對甚麼事情都漠不關心，只是悠哉地泡茶看風景。

但此時的嵐，給人一種可怕的恐懼。

「走，你走。」冰冷的文字打破了沉默。

「我真的很……」

「走。」

「抱歉……」

趙兩二落寞地離開茶室。

茶室裡，嵐跌坐在地上，雙手奮力地抹了一下臉，兩眼無神地望著前方堆積如山的茶罐，羽蝶也輕悄悄地依偎在嵐的身旁。

兩人都不說一語。

「其實……也不能怪他。」嵐自言自語。

地上一攤黃色的包袱，那是趙兩二隨身攜帶的東西，但因為情況太過緊急而遺忘在茶室裡面。

嵐向前拾起，看了裡面的東西，盡是一些符紙，還有幾本破舊不堪的書籍。

撿起其中一張較新的符紙，看了一下，他皺了皺眉。

「那個……對不起，我的東西忘在這裡了……」趙兩二怯生生地探頭進來，看見地上有一張符紙正燃著熊熊火焰。

「啊!那是我爸留給我的，我花好久才把它畫出來的……」他緊張的衝上前，直接用手蓋上燃著火焰的紙。

但當他手一碰到符紙的時候，火焰都消失了，符紙還是原來的樣子，一切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那些畫面是什麼?」嵐說著。

趙兩二看著坐在地上的嵐，已沒有原本憤怒的氣息，但那雙眼睛依舊冰冷。

看見嵐的轉變，趙兩二愣了一下。

「我爸的寶貝。」

嵐閉上眼睛沉思著。

「他最後留給我的東西。」

羽蝶此時慢慢的離開茶室。

「你之前有破過這種陣法嗎?」嵐嘆了一口氣，眼神依舊停留在趙兩二身上。

「沒有，這是我第一次親眼見到。」

「第一次?」

「之前只有從書上看過而已。」

「只是從書上看過就可以破解了?」

嵐仰頭倒地，直接躺在地上，閉著眼，皺著眉深深的思索著。

這可和書裡記載的有著很大的差別啊!

「你，很有天分。」他嘴裡緩緩地冒出這幾個字，接著緊閉著眼。